不能把海洋看成垃圾桶

海边的雨说来就来，随着海风打在脸上。但密集的雨点却无法打沉上海金山城市沙滩岸边浮起的类似绿藻的漂浮物。

夏日中午，几个风帆爱好者无惧风雨，也不在乎岸边的绿色漂浮物，兴致勃勃地摆弄着他们的风帆。“今天起风了，这些绿色漂浮物大概是风吹过来的吧！”其中一位风帆爱好者扯起风帆，即将起航。

但华东师范大学资源与环境科学院教授陈振楼却对这些绿色漂浮物极其关注，“海水发生的藻类一般是赤藻类的东西，红色，如果是绿的就很怪了，这说明海水的富营养化程度已经非常高。”陈对本报记者表示。

金山位于上海西南地区，杭州湾沿岸，这个地区有大型化工企业上海金山石化，还有两大化工园区，包括上海化学工业区、上海精细化工产业园区(即上海金山第二工业区)。

“因为现在海边化工厂的排污口几乎全部都是深水排放，是看不到。所以，东海海洋环境总是得不到有效改善，这应该是其中一个原因。”陈振楼称。

目前已造成的近海海域污染问题，有什么解决方法？“关键在于源头。不管是杭州湾还是长江口，对于内陆水域富营养化的问题，关键要从源头上做起。特别是有毒有害的废弃物的处理。”浙江大学海洋资源研究所教授叶瑛对本报记者表示。

事实上，国际上著名的化工区，比如美国的德克萨斯休斯顿化工区、比利时的安特卫普化工区、新加坡的裕廊岛石化园区，都是在海边，“发达国家对化工废水排放的管理是非常严格，如不能达标排放，将面临倾家荡产的高额罚款，甚至入刑。在这方面，我国的执行力度可以说是远远不够。”陈振楼对本报记者表示。

化工临海布局的原因

《21世纪》：东海水质较差的原因是什么？

叶瑛：从东海近海水质来看，人为污染是重要的原因，也是污染的最终源头。

东海沿岸，是中国人口最密集、也是工农业生产最发达的地区，所以有一部分污水没有处理或者处理不当，直接排到海里去，这是直接造成东海环境污染的一个重要原因。

最近十几年，环保方面投入了很大力度，在执法、立法方面，随着法律法规的进一步完善，大型工业项目造成工业排放污染的可能性是降低的。

但另一方面，由于一些地方保护主义，还有经营者为了降低成本，虽然有处理废水设备，但是运行费用可能比较高，遇到检查的时候开一下，检查过了就关掉，违法排放，这种情况也是客观存在的。

陈振楼：虽然现在要求化工废水都要全部处理完再排放，但这只是一个要求，实际上很多地方可能都做不到，因为化工废水的处理成本比一般的生活污水要高多了。

《21世纪》：为什么有这么多化工企业分布在海边？

陈振楼：化工企业建在海边，有几个原因，第一是岸线资源，因为这些大企业都要运输，运煤、原材料等，必须要有岸线、有自己的码头，这是最主要的一个考虑。第二是，那些地方之前人口密度小、农田少，外面又是海，因此还可以围海。

第三个原因是说不出口的原因，就是为了排污方便，这是肯定的。化工肯定是有污染，上海当初考虑把化工企业迁出市区，迁到较为偏远的地方，对市区确实影响不大，但对金山当地肯定是有影响的。

长期影响危害大

《21世纪》：金山的基础建设其实不错，绿化方面也做得很好，但是我们进到一个叫“蒋庄村”的村子，和村民交流的时候，发现村民怨言很大，说癌症发病率比以前高。

陈振楼：那里当然还达不到癌症村的程度，只是得癌的比率较高。我认为，肯定与化工企业有关系，因为有化工企业排放了很多有毒有害的污染物，这些有毒有害污染物往往是无色无形的、看不见的，它通过大气排放，即使排到工业污水里去，水看上去还是清亮的，不像生活污水那样，排出去是黑臭的。

含有持久性有毒有害化工污染物的水，被附近居民饮用，或者通过空气排放出来，导致癌症发病率提高，这才是更严重的问题，这就是现在我们国家整个化工行业面临的一个巨大问题。

现在我国很多化工企业，都是沿江办公，所以造成的危害非常大。我们在做POPs的研究(即Persistent Organic Pollutants，中文名称为“持久性有机污染物”)，它是一类具有长期残留性、生物累积性、半挥发性和高毒性，并通过各种环境介质(大气、水、生物等)能够长距离迁移对人类健康和环境具有严重危害的、天然的或人工合成的有机污染物。

《21世纪》：化工污染物排入到大海里，影响有多大？

陈振楼：当然，大海的容量大，所以如果现在排进去的化工污染物不是特别多，大海的稀释能力很强，所以其危害肯定还没有排入江河产生的危害那么直接。

但是，海洋再大，大家都往里排就会成问题，所以现在东海的渔船越来越少，这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应该是几十年来不断往里输送污染物造成的。如果从鱼类角度而言，标志性的事件就是刀鱼的消失。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时，一年还可以捕捞到几千吨刀鱼，但自从上世纪80年代末之后，长江口就基本没有刀鱼了。

叶瑛：有毒有害的有机物，比如说农药，或者是难降解的工业废弃物，绝对是负面的。

我们不能把海洋看成是个垃圾桶，这些有毒有害的物质，可能有短期危害，也可能有长期危害。短期的危害，是对表层环境的直接毒害作用；长期的危害，是如果在沉积物里面累积，沉积物也是个开放系统，累积到一定程度，沉积物里面的物质与海水进行交换，就有可能重新释放出来，这样对环境的负面影响非常大。

近海环境监管存模糊地带

《21世纪》：目前已造成的近海海域污染问题，有什么解决方法？

叶瑛：关键在于源头。不管是杭州湾还是长江口，对于内陆水域富营养化的问题，关键要从源头上做起。特别是有毒有害的废弃物处理，一定要从源头上做起。

从技术上来讲，对各种污染源的处理都是可以做到的，但是也要进一步完善，比如如何提高污水处理效率、怎样降低处理成本。同时，也要防止一部分企业，因为利益关系，应付检查的情况。只要把源头堵住，其他的问题相对来讲是比较好解决的。

《21世纪》：如何看待近海环境管理空白的说法？

叶瑛：这块的管理目前是个空白。现在是以海岸线为界，过了海岸线的是海洋局管，陆地上的是环保局管。陆地上的一家企业排放的污染物到海里面，到底是环保局还是海洋局管？这方面在管理上可能还是一个模糊地带。海洋局和环保局之间两家的职责可能不是那么明确。从污染治理的角度，我们希望，能在污染物入海以前就得到治理。国家在海域治理上面，是有一笔经费投入的，主要(通过)海域使用费返还地方。但是因为这些管理上的模糊地带，那么这笔钱到底投在哪里，在管理权限上就会有一个模糊地带。